■卫国庆
不许哭，一哭
他和她就慌了
他和她，就找不到
去天堂的路了

我跪着，烧纸
他们说那是另外世间通用的钱币
给他和她路上花的
香纸燃烧的火盆比酷夏更炙热
而他们的身体冰凉彻骨

唢呐的哀乐，彻夜不息
把我的呜咽、抽泣，都淹没了
你们在土里看我，而我在土外祈祷
可再也没有一阵风
把我思念的呼唤送去你们耳畔

这是对面的山，这是你们耕耘一生的黄土地
这是延河水，这是你们赖以生存的母亲河
这是你经常往来的阡陌
此刻，七彩的旌幡在引路

我替你们，一一向它们作最后的道别
山腰的菜畦，曾留下她的脚印
河畔的麻塘，曾留下他的脚印
如今，我赤脚踏上这片土地、这条河流
追寻你们的足迹

我低低地俯下肩膀，抬起棺柩
告诉你们，别怕
我正背着你们走山路，过石桥
像小时候你们背我一样那样稳
那样血气方刚

穿过柳林的柏油马路，还有山塬土径
就到给你们箍的新窑洞了，桑麻棉桃
在嫡长孙
用干草扫去陵穴的最后一只脚印后
一柄烧红的铁锨，倒上油
生起一团白烟后，被一块青石板覆盖

从此以后，你们各自听风听雨
或者盼春望秋
三里地不到的路程
你们再也不屑回来一探

从此以后，你们就富有了
这里烧去了上万万亿的冥币
大彩电、七八层高的大别墅、汽车
从此以后，你们有了大把过不完的日子
从此以后，你们不再为儿女的生活牵肠挂肚
　　
一铲一铲的黄土被铲下去
他们埋掉你们羸弱的病体
埋掉他的八十二年，埋掉她的九十四年
他们把你们的名字和容颜
深埋到我的记忆中
但他们抹不掉
我身上流淌着的你们的血液

两个爱我的人
现在他睡了，她也睡了
我的爷爷和奶奶，我在自己的泪水中
看见你们
第一次看见我出生时的那张笑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