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国庆
梦中，我看见一个父亲
穿着背心，健硕的体魄裸露出线条分明的肌肉
在日落西山的山峁上，刨挖

梦中，我看见几颗新鲜的大白菜刚从地窖里挖出来
还有土豆、胡萝卜、葱和苹果
它们身上都在沾了泥土和冰牙子

梦中，还有黎明的嫁衣上布满了漫天繁星
远方的山头，传来一路的哽咽声
那是父辈们永不停歇的脚步，走出来的

一声鸡鸣奏响后，伴随着一曲狼狗和灰驴子极不协调的交响
那年春天，羊群在山坡上吃草
牧羊人用信天游，打发着荒芜的时光

一个声音，在耳边轻呼
等我醒来，山野空空
羊群挤在一起，没有走丢一只

山梁上，走来一个父亲
终年在外打工，往大了说是盖楼
往小了说，搬砖、扛水泥、打混凝土

五十多年了，干着小工的伙计
人品憨厚敦实，深得
工友和老板的青睐

只有这些年，给村里
去世的老人打陵墓时，他才是一个真正的大工（匠人）
这个匠人的角色，被村里人所认可

从二〇一九年新冠疫情开始，他
给村里打了九座陵墓，像是盖了
九座稳如泰山的高楼大厦

他从设计、开窑、掘土
到他扫去所有鲜红的脚印，离开陵穴
最后下葬时绑好棺材的绳索，再如法地抽去绑好棺材的绳索

此刻，就像他背着铺盖卷
转身离开，城市的高楼大厦一样从容、洒脱
我想一个十星级的匠人，未必能完成这留世之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