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秦岭南麓拾得一夏清凉

2025年07月03日 字数:1574

  (图片由AI生成)
  
■方晓蕾
  周末闲来无事,突发奇想去心心念念的南宫山徒步。陕南这片被称为“云中净土”的山峦,虽距安康城不过几十公里,我却有近十年没来过了。一入山门,蝉鸣便如煮沸的铜锅,用聒噪敲碎了最后一丝凉意。走入林间深处,山风裹挟着松脂与野蕨的气息扑来,瞬间冲散了城市里积攒的燥热——这趟奔着清凉去的徒步,从踏碎第一片树影开始,便有了沁人心脾的预兆。
  石阶被岁月磨出温润的包浆,却在踏入密林的瞬间被松软的落叶覆盖。脚底板陷进厚厚的腐殖层,发出“簌簌”的轻响,像是踩碎了无数片沉睡的月光。头顶的青冈栎与巴山松织成密不透风的绿穹,阳光只能透过叶隙筛下斑驳的光点,在布满苔藓的岩石上跳跃成金箔。忽然有阵山风掠过,整座林子都发出“沙沙”的私语,松针如细雪般簌簌落下,粘在发间时还带着树脂的清甜。
  路边的野草莓正结着殷红的果实,像撒在绿绒毯上的红宝石。弯腰采摘时,指尖触到叶片上的露珠,冰凉的触感顺着指缝蔓延。不远处的腐木上,几簇橙黄色的蘑菇正顶着圆滚滚的伞盖探头,菌褶间还凝着昨夜的雨水,在微光里折射出彩虹的光晕。忽然想起山民的叮嘱,这些色彩艳丽的小家伙是森林的精灵,只可远观,于是屏住呼吸用手机拍下它们憨态可掬的模样,连呼吸都怕惊碎了这山野的静谧。
  行至半山,忽闻哗啦啦的水声自峡谷传来。循声而去,一挂银练般的溪流从乱石间奔涌而出,在凹处聚成清澈的水潭。潭边的石壁上长满墨绿的菖蒲,叶片随水流轻摆,像是谁随手泼墨的写意画。蹲下身将手探入水中,冰凉的触感瞬间从指尖窜至四肢百骸,暑气竟在刹那间消弭无踪。溪水裹挟着碎银般的波光,冲过布满青苔的石头,溅起的水珠落在手臂上,带来阵阵沁凉。
  对岸的柳树上,蝉鸣正唱得酣畅。那声音不像城市里的聒噪,而是带着山野的辽阔,与溪流的叮咚声交织成天然的交响。偶尔有彩蝶掠过水面,翅膀在阳光下划出虹彩,惊起几只栖息在石上的豆娘。我坐在溪边的巨石上,看水流卷着落叶远去,忽然明白古人为何说“清泉石上流”是消暑的至境——这潺潺水声里,藏着比空调更治愈的清凉。
  过了溪谷,步道陡然变得陡峭。被称为“通天梯”的千级石阶如银链般垂落,在密林中若隐若现。汗水顺着额角滑落,打湿了领口,却在抬头望见崖边的孤松时忽然忘了疲惫。那株松扎根在万丈绝壁之上,虬曲的枝干向云海伸展,树冠如伞盖般撑开,竟让我想起黄山的迎客松。山风穿过松针,发出悠远的呜咽,仿佛在诉说千年的岁月。
  攀至海拔2267米的金顶时,云海正从山谷间漫涌上来。脚下的峰峦成了飘浮的绿岛,云雾在指间流转,恍若置身天宫。远处的蜡烛峰直指苍穹,两座突兀的石峰如烛火般矗立,传说那是高僧圆寂后化身的圣迹。站在悬空的玻璃观景台上,看云海在脚下翻涌,山风掀起衣袂,忽然觉得胸中块垒尽消——原来这山野的辽阔,真能容下所有的烦忧。
  下山时已是黄昏,夕阳给山林镀上暖金的轮廓。光线穿过层叠的叶片,在石阶上投下长长的人影。路边的野菊开得正盛,淡紫色的花蕊在晚风中摇曳。忽然听见“窸窣”声响,循声望去,只见一只小松鼠拖着蓬松的尾巴蹿上树,嘴里还叼着颗松果,黑亮的眼睛好奇地打量着我,转眼又消失在枝叶间。
  暮色渐浓时,林间响起此起彼伏的虫鸣。纺织娘的唧唧声、蟋蟀的蛐蛐声,与远处隐约的林涛声应和着,织成一曲温柔的夜前奏。脚边的草丛里,几点荧光忽明忽灭,是萤火虫提着灯笼在巡夜。我放慢脚步,生怕惊扰了这场夏夜的盛会,任月光与星光透过叶隙洒落,在背包上织出细碎的银花。
  回到山脚下时,城市的灯火已在远处闪烁。回望南宫山,夜色中的山峦如墨色的剪影,唯有山顶的灯塔像颗孤星。身上的暑气早已被山风带走,掌心似乎还残留着溪水的冰凉,耳畔仍回响着蝉鸣与溪流的合奏曲。忽然懂得,这趟徒步寻的何止是清凉,更是在钢筋水泥之外,寻一处能让心灵深呼吸的所在——当双脚丈量过山野的肌理,当鼻尖萦绕过松针的清香,暑热便成了值得回味的注脚,而南宫山的绿意,早已沁入了灵魂的褶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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